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晨光如金線般斜照進試驗室,在操作臺上織就一片璀璨的光斑,整齊排列的試模泛著冷冽的金屬光澤。李師傅擰開水泥膠砂攪拌機的電源開關,機械轟鳴聲驚飛了窗欞外覓食的麻雀,也喚醒了沉睡一夜的鋼筋鐵骨。這是他帶教小齊和小賈學習混凝土抗壓強度試驗的日常——兩個剛畢業的年輕人,正跟著這位經驗豐富的老師傅,在建筑材料檢測領域摸索前行。 “記住,最優水灰比是根據實際經驗確定的。”李師傅的聲音穿透噪音,像把標尺丈量著初醒的工地。他戴著舊勞保手套的手抓起碎石,指尖翻飛間便篩出級配均勻的骨料堆,那些棱角分明的石子在他掌中流淌,恍若星辰墜入人間。小齊望著師傅虎口處層層疊疊的老繭,那是舊年與砂石打交道留下的勛章,每一道紋路都鐫刻著歲月的故事。當第一鏟水泥倒入攪拌機時,朝陽恰好落在李師傅胸前褪色的工牌上,映出“工程師”幾個模糊的小字,仿佛時光特意為這份堅守打上金色印記。 試拌階段總免不了手忙腳亂。小賈急著加水,卻讓水灰比超出了規范值,漿體稀得直往桶外淌,像一條失控的銀蛇。李師傅沒說話,默默拿來備用干料重新調配并說道:“做我們這行,急不得”。他舀起一勺調配后的拌合物,教我們觀察流動性的方法:“看,像絲綢般滑落才是合格狀態。”那流動的灰色漿液在陽光下泛著珍珠般的光澤,小齊記錄下第二次配比參數,筆記本邊緣被汗水洇出深色痕跡,如同墨梅初綻。這兩個初出茅廬的年輕人,此刻才真切體會到理論書本與實操現場的巨大鴻溝。 制作試件那天,試驗室飄著細微的粉塵,陽光穿過窗欞形成一道道光柱。李師傅親自示范插搗動作,直臂垂直插入的標準姿勢如同軍人持槍,每一次頓挫都精準有力。可輪到小賈操作時,他卻因怕弄臟衣袖縮手縮腳,導致試件表面蜂窩麻面遍布,像一張布滿皺紋的臉。李師傅提醒我們拆模后這樣的缺陷會影響強度并拿起抹刀補救,刀刃游走處泛起魚背紋般的光澤,“就像人生路上的錯誤,及時發現還能修補”。話語間,晨風拂過他的鬢發,幾縷銀絲隨風輕揚,那是久經風雨侵蝕的痕跡。 養護齡期到了的那個上午,試驗室彌漫著潮濕的水汽,窗外梧桐葉沙沙作響。三人圍著壓力機站立,像等待檢閱的士兵。小賈負責安裝試件,卻因疏忽未擦凈承壓板,導致初次加載時機器發出刺耳的摩擦聲,如同困獸的嘶鳴。李師傅緊急叫停,用棉紗蘸酒精反復擦拭接觸面:“任何雜質都會成為數據的干擾項。”重新校準后的儀器平穩施壓,紅色數字跳動至極限值剎那,小齊突然想起師傅說過的話——“混凝土會說話,你要用心聽”。此刻,陽光正好漫過儀表盤,將數字鍍上溫暖的金邊,也照亮了年輕人眼中逐漸清晰的認知。 最終報告出來時,兩組試件強度離散性超標。李師傅圈出異常數據,帶著他們回溯每個環節:從原來材料的檢測結果、養護室溫濕度波動,甚至搬運時的輕微碰撞。“搞試驗就要有刨根問底的勁頭。”他在報廢試件斷面前蹲下,指著清晰的裂縫走向分析成因,陽光給他斑白的鬢角鍍上金邊,那些皺紋里藏著不知多少年的光陰智慧。小齊和小賈屏息聆聽,忽然發現師傅講解時的手勢,竟與當年課堂上教授演示的軌跡驚人相似。 如今再看試驗室墻上掛著的各種合格證,小齊總會想起那個晨光熹微的清晨。李師傅依然會在新人首次操作時默默站在身后,像一棵扎根大地的老樹,把經驗年輪里的智慧傳遞給每片新生的綠葉。而我們終于明白,所謂工匠精神,不過是把簡單的事重復做好,再把重復的事做出匠心——就像師傅常說的,混凝土看似笨重,卻能托起萬丈高樓;試驗工作看似瑣碎,卻撐著建筑安全的脊梁。每當夕陽西下,試驗室的窗欞便會框住一片絢爛晚霞,仿佛那些被精心澆筑的時光,正在云端筑起永恒的豐碑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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